作者:丹尼尔(Daniel)
简介:这个短篇小说讲述了一名叫做莫塞·黑心的佣兵队长复仇的故事。
他仔细检查着眼前这条小路。自从他到此一周来,景色无甚改变。远方除了白色的厚积沙漠和山脉外,什么都
没有。天空是清爽靓丽的蔚蓝色,还飘着几朵白云。他脚下的大道谈不上是一条路,只不过是凝结的沙土。这是被
未知的某种巨型生物所踏出来的。太阳猛烈地照耀着,把他烤得像锤下的铁砧,就算他一身黑衣也无济于事。
他是个大个子男人,超过六尺高,长着褐色的头发和眼睛以及宽阔的肩膀,走路时带着战士的风范。他身穿黑
色的裤子、黑色的靴子、黑色的衬衫和黑色的斗篷。甚至他的刀鞘和刀柄都是黑色的。唯一非黑的是他左胸前佩带
的徽章。它的外形是紧握金骷髅的红色手掌。这个符号是黑心佣兵团的标志,全身的黑装也是他们的统一制服。金
骷髅则是队长莫塞·黑心的标志。
这里很适合做个了结,他心想。我追踪你这个臭婊子已经两年多,现在该结束了。自从她背叛他以来,已经逃
避他的复仇魔爪两年多了。毕里昂是个英雄们会被自认为至死忠诚的人出卖的位面。那为什么这个佣兵队长要花费
自己的时间,追踪一个背叛他的女人呢?
两年前,琳达向一个塔纳里出卖了他。当奇袭发生时,他的团正在印记城落脚。塔纳里的部下潮水般涌进旅馆
,而他和黑心们正在黎明中沉睡。格里姆、希姆、鸦和老鼠逃掉了,但是莫塞和简纳斯被逮了起来。琳达已与那个
塔纳里达成协议。她确保莫塞和简纳斯被捕,但他们不能杀莫塞。她爱他,虽然反过来不是这样。她对他扭曲的爱
逐渐有了点变态。她以为如果能让他从身为佣兵队长的烦恼中解脱出来,他就会爱上她。她大错特错了。当只剩下
莫塞和简纳斯还活着,她的叛行曝光后,他充满了狂暴的杀意。他杀掉了那个塔纳里,还有那晚袭击旅馆的手下,
但是琳达逃掉了。从此他开始追踪她。
“决不能相信魔族,”他对着沙漠说,“甚至一个杂种魔族。除了简纳斯。简纳斯决不会像那个婊子一样背叛
我。简纳斯是个真朋友。”他在阳光下晒得有点久了。
“喔,喔,喔,那个莫塞小孩。你还没疯啊,”他自言自语道。至少他希望自己还没疯。脑中那种挥之不去的
疯狂两年前已然失控,如今又想冒出来。虽说不应该是神经病,它却有着完全自主的意志。估计那就是自己黑暗邪
恶的一部分,他多年来一直压制着这种疯狂的源头和其意志。他小时候就下意识地拒绝邪恶,始终压抑住所有的刺
激。然而他也没有选择为善。他走在中立的细绳上,站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灰色地带。他用心所选的这条路很危险
,这种疯狂就是反映。
这疯狂第一次自我展示是他十五岁的时候。他是办完了什么事回家或是父母派他出去,一些当地的无赖来找碴
。他那时是个老实人,并不想打架。无赖们可不这么想。他们上来动手时,他脑中似乎在咆哮。他清清楚楚的听到
了那声音,比无赖们卖力的笑声和骂声还大。他看到了心中的那只猛兽。那时它还小,不到现在的四分之一,但颇
有气势。它张牙舞爪,一双可怕的眼睛中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即使它光芒万丈,也依然可以看到其眼睛深处的智慧
。这只猛兽来自他黑暗的内心深处,并且控制了他。他再也感觉不到无赖们拳打脚踢的痛苦了,只觉得愤怒,需要
教训教训这些男孩。他的确那么做了。等他恢复自我后,那些无赖们摊在人行道的血泊和垃圾中。他们的鼻子、胳
膊、腿脚或者肋骨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骨折。
自那以后莫塞就将这只猛兽封印了起来,直到两年前。它失控了,使得他可以像杀一个人类那样轻易地干掉一
个恶魔。它给我的这种究极力量不值得放那东西出来,他心想。他重新封印那只猛兽,但却压制不住它的声音。它
不时祈求释放、渴求鲜血或者在无力的愤怒中咆哮。脑中回荡着不属于己的声音相当令人不安,不过他已经逐渐习
惯了。
由于走路的时候太过于专注思考,而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直到他差点撞上另外的旅行者,才看见他们。他们
是人类,或者说他们像人类,跟两只披鞍的巨蜥蜴一起坐在路旁。这两人比莫塞矮,也许五尺半高,正持缰斜靠。
他们穿着亮褐色的袍子,带金滚边的白手套护住了他们的手。他们晒得已有气无力。
“嗨,”莫塞经过的时候其中一个说道。他挥舞着手臂以吸引莫塞的注意力。他的胳膊上伤痕累累。“你身上
有水吗?我们付你钱。”他的声音阴阳顿挫,对于在沙丘间正常交谈来说,是有些不同寻常。
“要是你们有消息,我就有水,”莫塞这么告诉他们。他需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对了方向。最后的线索是琳达
朝着一个叫缪格拉之类的地方去了。他只落后她一两星期。
“我们知道很多东西,朋友。你想问什么?”这个男人看来松了口气,不需要他费钱了。
“你们知道一个叫缪格拉的城市么?”莫塞随意地问道。他不想表现得太迫切。他懂得怎样交涉,最好是显得
漠不关心。他也不想那些人知道他有个得自简纳斯的无限水源。
这人回话前瞅了莫塞一会儿。“嗯,我们知道缪格拉城。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他的目光像是盘旋在老鼠
周围的老鹰。不怎么让人舒服的眼神。
莫塞用呆滞的棕眼看着这人。他没有瞪视或者生气。他根本一点表情都没有。这是他学到的小伎俩。怒气冲冲
在有些地方是行不通的。要是你可以开剥一个人的喉咙,吃掉它再继续跟他的同伴聊天气,准让你到处通吃。他前
往位面后不久就精通了面无表情,从来没有失败过。
这人很快在那空洞的注视下不安起来。他瞥了一下另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同伴,后者始终沉默着,轻轻点了点
头。
“缪格拉城就在我们前头几天的路程,”这人说。“顺着这个痕迹你不会走丢的。除非你瞎了,不过就算如此
,地面也是硬的。”如果说他指望着能从那蹩脚的俏皮话中得到什么反应,那他可是很失望莫塞继续面无表情地看
着他。
“痕迹?”
“是——是啊,”这人结结巴巴地说,更加不自然了。“你现在正站在上面。”他比划着胳膊,指着坚硬的固
沙路。莫塞抬了抬眉毛。城市是会动的,虽说不寻常,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这里是位面,是什么事情都可能
发生在无尽位面。
莫塞回视那个男人,发现他放下了自己的胳膊,似乎受到了某人的指示。莫塞的面无表情的脸变得冷酷严厉。
虽然他不信任这些人,起码他还对这些旅伴比较客气。他怀疑这些人要的不只是水。该死,我讨厌埋伏,他心想。
尤其是这种特明显的。
他叹了口气,把斗篷向后一甩,露出漆黑的服饰。这人瞪着他,以为他疯了。他的同伴看到莫塞胸前的标志时
,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他拉住同伴的胳膊,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当这人最终意识到这个标志的意义时,嘴张得都
合不拢了。
莫塞没有看他们,而是用耳朵来留意。他倾听沙漠的声音,微风,滑沙。几秒钟里他没听到什么异动。然后他
发现了小心的落脚声。他同时转身出鞘。这把武士刀用巴托绿钢所制,是非常昂贵的武器。刀刃两面雕有飞舞的巨
龙,护手处镶有一颗小巧的绿宝石。
莫塞身后的人还以为他已经全然迷糊了,却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那人跟先前两个一样高,穿着同样的衣
服。他一手弯刀一手小圆盾。两秒后他清醒了,却也成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两秒。莫塞俯身出刀,那人试图后撤,但
是太慢了。刀刃一闪而上,从胸甲下击中了他,劈开骨头,继续向上,整齐地把脸切成了两半。那人顿时倒在血池
中。
莫塞蹲下来用袭击者的袍子擦干净刀身,然后转过身来。他凶狠地瞪着扮成用以转移注意力的旅客的人。两人
的脸都跟周围的沙子一样白。他上前一步,他们便摊在了地上,绝望地祈求他的宽恕。他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裸露
的脖子,考虑着要不要杀他们。最后,他们算是平息了他的怒气。
“起来吧,”他咕哝着踢了踢他们。他们赶紧站起来,但低着头不敢正视他。他恶心地看着这些寄生虫。要不
是他们有资料,早就秒掉他们了。
“怎么回事?”他问道。
“我们不知道是您,”头一个人说。第二个人表示同意。“如果我们知道,就不会攻击您的。在毕里昂黑心们
广为人知备受尊敬。我们无意冒犯,真的。”
莫塞哼了一声。他很不喜欢他们两个,包括他们的尸体同伙。“你跟我说的是真的吗?缪格拉城很近?”
“是的,队长,很近,”这人说道。莫塞又哼了一声。由于他没有表现出怒意,那人大着胆子放肆说:“我们
听说您死了,您的一个副官掌管着您的小队。”
“我活得好好的,我小队的控制权跟你无关,”莫塞咆哮道。这人退缩了一下。“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括巴·阿哈比,”第一个人说。
“我叫凯班·阿哈比,”第二个人说。“我们的一切都是您的了,要是您想要,我们的生命也是。”
莫塞笑了,那可不是愉悦的笑容。“如果我想让你们死,你们已经完了。你们知道一些事情,足以活到现在,
那就是信息。”那两人明显放松了,终于抬起头与莫塞对视。
“您想知道什么?”括巴问。
“有个我正在追踪的女人,一个翼魔族。她名叫琳达,我最后听说她是往缪格拉城去了。你们听说过她什么吗
?她在我前面一个多星期。”他希望他们有点消息,他可不喜欢让本想杀掉的人白白活着。
“我们没听说过她,主人,”凯班回答道。他注意到了莫塞眯起眼睛的样子,赶紧住嘴。“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不过我们在城里有眼线。要是她在那里,我们抵达后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把她找出来。”
他凝视了这两个人好一阵子。他不喜欢这样追捕,还得依靠别人来获取她的行踪。黑心在那座城里有个掮客,
但谁也没有联络过那个人。莫塞甚至不清楚那掮客活着没有,甚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不想要这两个人的帮助,
不过看起来没别的选择。
“如果你们是在耍我,”他冷冷地警告他们,“我会很乐意从你们的胯下切到喉咙,拽出内脏喂秃鹰。”这两
人几乎是趴在地上,向莫塞保证说决不会误导他。他们迅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装备,然后调整蜥蜴背上的座鞍,准
备出发。括巴走到沙丘后面,牵出另外一个同伴的蜥蜴座骑,恭敬地奉给莫塞。以前他可从来没有骑过蜥蜴,不过
要是让那两个知道的话,那可真要尴尬死。他蹬上了蜥蜴,然后让他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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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他妈的总算看见附近有东西了,”他瞧见缪格拉城时自言自语道。这座城市坐落在一只巨龟背上。那
东西庞大无比,它的壳至少有五里宽。结实的腿在地上留下了巨大的足迹,不过没有拖长。它向前看的时候,头就
从砂地上抬起来,顶门上高高耸起一座塔。那带有屋顶的建筑物看来是用某些白砖筑成的。在壳的后面,就在尾巴
的一侧,一条粗大的坡道垂到了地面。那坡道是用来通行的。肯定重得很,他看着坡道想。
跟着阿哈比兄弟走了一个多星期,他烦透了。这两人极尽所能要比对方更奉承莫塞。如果我想要仆人,遇见他
们两天后他心想,我早用随身的钱当个贵族去了。他试图威胁他们,但只弄得更糟。和颜悦色是无济于事,跟他们
商量也不成。最后他摆出一副冰冷寡言的样子,这让他有一点时间摆脱了他们不时的问长问短。
“很抱歉比我预期的时间要长,主人,”凯班说。“因为城市在动,很难精确定位。”看来比自己兄弟先解释
让他很高兴。
“一旦我们进了城。”他兄弟插口道,“我们送您到最高级的旅馆。然后搜遍全城找琳达的消息。”他则是抬
高嗓门,当着莫塞的面恶狠狠地说出她的名字,认为自己才是莫塞的“最爱”。
莫塞嘟囔着促使蜥蜴前进,使自己领先于那两人。现在他觉得他们烦死人了,不过由于对他的奉承,倒是让他
们保住了命。他不喜欢杀这种没有骨气的人,即使他们是罪有应得。他知道多愁善感早晚会让他死在插在背上的那
把剑下,但是他是个老家伙了,不想再改变自己的心性。城市离他们至少还有一日程,夜里冲刺的话还要不了那么
久,然而莫塞只想尽可能快地甩脱他们。伴随着蜥蜴步伐的节奏,他陷入了沉思。
他不晓得自己失神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惊醒了他,直到听见身后传来尖叫声。他扭过头,正好看到凯班脖
子上插着根箭,从座骑上倒了下去。他兄弟开始尖叫,疯狂地抽出随身皮带上的短剑。另一枝箭从沙里射出,让他
安静下来。
第一声尖叫时,莫塞就跳下蜥蜴站在一旁。他拔出长刀,在凯班落地的时候对着飞扬的空气一阵咒骂。在这种
处境下,他尽可能仔细地扫视着沙子,但没发现任何人。没再有箭射过来,过了一会儿他等不下去了。眼前所见几
乎使他后退数步。大约十尺远的地方,鸦正转身。她跟莫塞一样的全身黑衣,夜色的头发跟衬衫配得恰到好处。裤
子上的皮革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裹着她的腿,曲线毕露。她一边扫视沙漠,一边挽弓拉箭。
我定然是疯了,他想。这不可能是她。他朝她走过几步并且喊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来,莫塞认出她了。同样的
杏眼——几乎跟他的刀一样绿——正对着他,她在微笑。她把箭支收回到臀部的皮囊中,站在那儿凝视着他,依然
在笑。她还是那样,虽说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她个子不高,差不多五尺半,身材苗条,丰乳翘臀。她用指尖把耳边
的一缕头发拂了开去。
“老鼠在哪儿?”他只能想起这么问了。他的表哥很少离开她。
“他跟简纳斯那些人在一起,”她答道。她有着轻快的音乐般声音。一种非常舒服的声音。有的晚上他们缠绵
之后,她会用自己天赋的语音唱歌给他听,然后他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你怎么在这里?干吗要杀了那两个人?”他问道,将自己从他们共度良宵的回忆中摆脱出来。
“简纳斯听说了毕里昂那个叛徒的事,很明显她选择去缪格拉城。他派我来找你,让你知道‘黑心们仍然状况
良好’。”她眨了眨眼,笑容消失了。“我应该让他们活着的。我觉得一把插在你背上的匕首会教你更警惕些,少
做白日梦!”她性子还是那样,温柔地告诉莫塞该怎样做,并且很奇怪没人守在背后,他竟然独自活了这么久。莫
塞对这些说教咧嘴一笑,从话语中就知道她仍然很关心得很。他回忆起看见括巴摔落的情景,意识到那个人掉下来
时正准备投出手中的匕首。
他让她继续说,直到她开始淘气地带点揶揄。他走上前,攥住她肩膀使劲地亲吻。最后他放手时,她满脸晕红
,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呃,”她喃喃地说,“只要你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认为可以原谅你。现在你亲我干吗?”两年没见莫塞,
她表现得跟接吻后的女人一样。他倒是更喜欢听教诲。在这个最不可靠的地方见到仅有的心腹所带来的惊喜,让他
忘却了追捕琳达。不知道他们拥抱了多久,反正彼此分开时,他舒服极了。
“那么,‘黑心们运作良好’?”他恢复镇静后问道。
“这时候,你不仅堕落成一个白日梦家,而且还是个聋子,”她又笑了。“黑心们的确运转良好。自从我们最
后一次收到你的信以后,简纳斯得到了一些新兵。他还把黑手保镖的总数增加到了十二个。”
“七个新‘手’?”他留意到这一点。花了很多年时间简纳斯才允许鸦和莫塞成为“手”。他并不喜欢让莫塞
的保镖去追随主子,尤其是琳达那事之后。
“是啊。有提夫林人格莱戈拉斯;阿摩斯人丹麦尔;另一个精灵银箭;模样就像他名字的的人类熊;史拉蟾族
兹普雷普拉普罗(神才知道简纳斯怎么会信任他);蜥蜴人冒史;斯拉之类的特查特克特珀科,是只大昆虫。他们
都很棒。简纳斯用他的方法测试他们的忠诚心,这些是通过的。他信任他们,所以其他人也信任。
莫塞站在那儿,琢磨她所说的话。简纳斯是他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如果简纳斯为这些新的保镖做担保,那
么莫塞就认为他们对他也有利。想起保镖,他立刻想起了琳达的背叛。好心情马上跌落下来。他握紧了拳头,希望
那个叛徒死上一千次。鸦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猜出是他心情不好。她机智地建议他们去搜那些尸体,然后继续去
缪格拉城。他们着手做完了这件无趣的工作,整理好两只蜥蜴后,开始前往缪格拉城。
*************
“咱们在这城里有签约掮客是吧?”在接近城市的时候,莫塞问道。他们已经跟了它三天了,比预计的两倍还
长。沙漠中的距离很狡猾,要是突然城市朝远离你的方向移动,那它就是更麻烦了。他们还差两百码,莫塞知道他
的最初判断是正确的。这动物的壳大约五里宽,边缘有高墙环绕。他看到的建筑物是某些白砖所制,基本上有着清
一色的屋顶。他视线内的墙壁模糊不清,所以他也确定不了。
“是啊,”鸦打断了他的沉思。似乎自从他到毕里昂以来,就总是在走神。他估计是这单调的景色让他的脑子
如此迷离。
“他是谁?我不记得了,他从没有根据契约联系过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活着。”
“嗯,阿鲁斯死在去年一场暴动里,所以简纳斯派奥利弗·马克布科接替他的位子。”他一直很喜欢听鸦说话
,甚至包括她喊叫。
“奥利弗?他怎么了?”所有的黑心契约掮客都是战斗中受伤以至于无法履行职责的成员。一般都是肢体残废
的,但有失去得更多的。他挺喜欢奥利弗,那人有着跟莫塞类似的幽默感,他不愿想象这样一个半身人失败到去当
掮客。
“我们一个合同是去卡瑟利,说得明确点,是去血战战场的一个地点,奥利弗中了一个巴特兹所设的魔法圈套
。太卑鄙了。如果不是格里姆和那一对护盾术,他肯定活不下来。他断了一条腿,还有右手的一部分。他情况不太
好,但却自愿去当比利昂的掮客,所以我最后看见他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很有活力的。”她回忆起半身人天真无邪
的小脸,开始笑了,不再言语。她跟大部分黑心们一样,第一眼看见奥利弗就喜欢上他了,他的残废让她很伤心。
莫塞陷入沉思的寂静中。他确确实实喜欢奥利弗,事实上作为黑心中最优秀的盗贼,他很受欢迎。奥利弗对生
命有着不可思议的爱心,有的时候倒不如说显得恶心,尤其是在早期。甚至是在战斗当中,这个半身人也是嘻皮笑
脸的。莫塞可以理解战斗过后对生存的喜悦,但战斗中可做不到。
接近通往城市坡道时,他甩开了那些念头。之前他们已经撤蜥蜴改步行了。这条坡道很大,将近半里宽,由某
种坚木所制。坡度陡得利害,以至于抵达门岗时他气喘吁吁的。大门被两个皮肤晒成古铜色的男子看守着。他们穿
着白色的齐膝制服,都是黑头发,不过其中一个的有点泛灰。莫塞判断他是个老兵,很可能是大门负责人。他们没
有佩带毫无用处的短剑,而是胳膊上绑着盾牌,手中亦装备着长矛。
当莫塞和鸦走进大门的时候,长矛在他们面前交叉。老兵对他们致以歉意的微笑,然后说话了。“你们要待多
久?”
莫塞看了他一会儿,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含义。“啊,”他说,“我们会待上两天或者两星期。这倒不太确定。
”
“唔,”守卫看着他,以为他被晒晕了,“一天一个金币或者一加仑水。你自己选吧,不过必须先付账。”
莫塞咒骂着这个价格,但是决定付钱而不是水。他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口袋里有个无尽水瓶。他从钱包里掏出
二十个金币来付他和鸦的账。他向前走去,那个年轻的守卫把他喝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们还没结束检查,”老兵说。
“那就继续吧,”莫塞要求道。他开始觉得这些守卫很烦人了。他们耽误了他的追捕。
“你白天还是黑夜,”年轻守卫问道。他似乎特别强调这个问题,虽说莫塞不明白什么意思。鸦对视过来的眼
神也是一样的迷茫。
“恐怕我听不懂这个问题,”莫塞痛苦地告诉他。他讨厌耽搁。
“主要意思就是说,你信仰正义持有者马都克(译注:太阳神),还是夜之女神安莎尔?”老兵耐心地解释道
,就象是在跟小孩子说话。一个很白痴的小孩子。
“我唯一信仰的就是这个,”莫塞指了指他的刀回答说。
“这种回答不受欢迎。”
“我不在乎。”
“你最好开始在乎,陌生人。”
“听着朋友,我不关心你们的信仰,而且我保证他们不会因此而谴责我。我来这儿只是找人,可以保证不会侵
犯任何人的信仰习惯。”当然,除非那个婊子藏到神殿里了。他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更明智些。
争吵的火花在莫塞与守卫间闪动。这持续了几分钟,直到鸦介入。
“瞧,”她平静地说,“我们是作为奥利弗·马克布科的客人来此的。我认为他可以为我们作担保。为什么你
们不派个人跑去把他找来?”他们三个简直都忘了她的存在。当老兵对着年轻守卫点头时,她斜倚在长弓上,冲莫
塞微微一笑。那人迅速跑进城里,几分钟后带着奥利弗回来了。
作为一个半身人,他的个子很高,差不多四尺,掂着个大肚子。他长着棕色的卷发,同样颜色的眼睛中跳动着
喜悦。他丰满的脸蛋上兴高采烈地展露出灿烂的微笑。他穿着简单的皮裤和白色的束腰外衣,一根金腰带围在他臃
肿的腹部。他借着一根雕刻过的华丽手杖行走,除了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其余的指头已然不见。
“诸神在上,”他看见他们时惊叫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这儿呢!你四处旅行的太久,我都说你该有个
舒服的家了。可是他听我的吗?不不不不不不。他还是继续旅行,继续错过一些事情。该死的男孩,你会错过自己
葬礼的。”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老兵身上。“似乎有什么困扰?”
守卫放弃不愉悦的争辩,向奥利弗说明了情况。奥利弗毫不客气地嘲笑这荒唐事。他花了几分钟才止住笑平息
下来,虽说跟老兵讲话的时候他还是使劲在憋。他解释说自己认识鸦和莫塞,可以为他们做担保。守卫们看来不是
很乐意,不过接受了奥利弗的言词。奥利弗冲守卫们点点头,带领他的两位客人进到城中。
这是个不平凡的城市,莫塞如此断定。街道居然在墙壁顶上,俯视着城市。城市中心像是高塔或者宫殿,以这
个距离莫塞说不上出来。奥利弗带领他们顺着街道行进,那些千奇百怪的地方让莫塞目不暇接。当奥利弗领他们下
了一些楼梯,进入到窄巷遍布的城市里面时,他彻底迷路了。当重新登上楼梯返回高墙时,跟着圆胖半身人的莫塞
大吃一惊。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喜欢这个城市,庆幸从没有在这儿有过合同。
最后,再是三次往返墙壁/街道,他们终于到达奥利弗的房子了。正如城里其他房子一样,它由白砖所造,有
着平坦的屋顶和大量的窗户。门板是结实的橡木,装饰有华丽的铰链与把手。门环看起来像是长有很长舌头的巴洛
头。奥利弗在开门带他们进去前,先举起手杖在门环上稳稳地敲了敲。室内跟外面截然不同。里面是富有活力的暖
色,跟外面实用的白色刚好相反。铺在客厅的地毯是草绿色的,正如装饰两个人类尺寸和一个半身人尺寸椅子的颜
色。一些盆栽植物吊在天花板上,一株巴掌大的小树坐落在墙角。壁炉是冷的,里面是待燃的木条,其对面在半身
人椅子后头是个书架,当中塞满了书籍。即使是境况如此,奥利弗还是那么喜欢读书。他们对面的门通往厨房和卧
室。
“欢迎来我家,队长,”奥利弗引他们进屋后,关上门说道。他扑通一下坐到椅子上,掏出烟草和烟斗,那烟
斗是光的发亮,雕有一个裸体的半身女人。看到它们时莫塞眼一亮。他已经五年没抽烟了,因此烟斗也没有。他进
入比利昂之前失手丢了自己的烟斗,从那以后就没好好享受过烟气。奥利弗递给他备用的一只,那个是象牙所制,
上面刻有一条龙,烟草也递了过来。莫塞喂满烟斗,一屁股落到其中一张椅子上,满足地喷出一口烟。鸦厌恶地嘟
囔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他们在友善的寂静中坐了片刻,直到莫塞开口。“有那个婊子的消息么?”他用一贯的语气问道。奥利弗回答
前吐出一个烟圈来。
“她四五天前就经过了。她停下来找阿鲁斯。我估计她不知道他已经下了岗,莽撞地进了死亡之书。见到我时
她非常惊讶,很诚恳地说对我所发生的事情抱歉。她也没有谈及会不会藏在这儿,她知道我是你的人,所以赶紧离
开了。我有人盯着,她出城后往东去了。”
“她没有故意隐瞒自己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莫塞问道。她不到一星期前还在这里,这个信息让他热血沸腾,
肾上腺激素也随着追猎念头涌了上来。他眼中闪烁着怨恨,淡淡的蔑笑爬到了脸上。
“没有,”掮客在椅旁一个奢侈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烟斗。“她说知道你在跟踪,虽说不知道距离多远。她说已
经厌倦了逃跑,正在找地方了结掉。她觉得比利昂是个很合适的场所。”
“嗯,”莫塞平静地说,“非常合适。”鸦跟奥利弗都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看着
她的脸,他的耳朵听着她的声音,他满脑子都是关于她的恶念。琳达,他心想,在这里结束吧。很快就会结束。
“无论如何,”奥利弗愉悦的声音打断了其间的紧张气氛。“你今晚不用跟着她了,明天之前我也不知道她的
具体方位,所以我估计得打扫一下客房了。他撑身起来,离开了这个房间,脚步比他在门岗那里蹒跚得还厉害。他
知道莫塞一有机会就会去追琳达,即使是需要想方设法赶到黯冰狱。他不知道莫塞最终面对她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情,也不确定愿不愿知道。他知道的就是感觉自己老了,感觉自己正处在这辈子最没用的境地。
*************
莫塞好不容易才把对付琳达的念头甩开,让自己回到现实中。烟斗已经熄灭很久了,地板上的影子也拉得很长
。他看了看周围,惊讶地看到屋里就他一个。他没想到自己已经独处了那么长时间,然而很明显就是如此。他知道
自己的沉默与复仇的专注可能使朋友们担心,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别事的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出乎意料地全身僵硬,然后穿过那道奥利弗先前经过的门。这条昏暗的短走廊有三扇门,
一道左一道右,还有一扇在正前方。他听到对面那里面传来锅碗瓢勺的磕碰声,便走了过去。他进入了一间小巧舒
适的厨房。有着常见的厨房用具:一个木制的碗架,一个半身人尺寸的火炉。若干罐子正放在上面烧,他进来的时
候其中一个即将漫出来了。厨房里有几个凳子,也是半身人尺寸的,鸦和奥利弗一人一个。坐在那种凳子上的鸦看
起来有点别扭,不过她苗条的背影足以弥补其中的笨拙。
他正在欣赏那份韵味时,取罐下炉的奥利弗注意到了他。这个可爱的半身人冲他微微一笑,比了比凳子。鸦转
过来看着他,一开始相当长的时间里,莫塞发觉自己在忸怩。这自然使得鸦笑容满面。她笑得如此厉害,以至于从
凳子上倒了下来,那诱人的背部贴在了地上。莫塞也随之而笑了。奥利弗并没有注意到莫塞的窘迫,不过看到莫塞
再次展露笑容,他也兴高采烈地笑了。
莫塞帮鸦站起来,奥利弗嘘声要他们出去。他说晚饭快好了,别急。这让他们又是一阵微笑。他递过两杯冰啤
酒,示意他们到客厅等候。他们离开厨房的时候,依然咯咯笑个不停,奥利弗的声音从门口传了出来,让他们把壁
炉点上。
他们步入客厅按命行事,在他们脑海里,谁敢违抗一个擅使连环利刃的半身人呢?火焰欢快地燃烧着,他们把
两张人类尺寸椅子挪开,以便于奥利弗面对着炉火。他们坐下来,喝着啤酒,默然不语,也没必要聊天。莫塞的情
绪相当好,直到陷入忧郁的紧张中,两人都不太愉快。
主人匆匆走进客厅,托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盘子。眼看着半身人就要摔倒了,莫塞赶紧帮他稳住。奥利弗随
手拉过一个架子,让莫塞将盘子放上去。他吩咐趁热吃,于是他们就开吃了。莫塞一年多没吃过家常菜了,他爱死
炖菜中那些漂浮着的不知名动物肉了,每咬一口都是汁水淋淋。面包热乎乎的,涂着厚厚的黄油,而且啤酒冰凉充
裕。这一桌是他梦寐以求的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这么的高兴。简直就跟这两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朋友
们关心喜欢他,他很开心。
吃完了饭,莫塞按照奥利弗的吩咐,把弄脏的器皿放到厨房的水池里,又拿出三瓶白兰地和白兰地酒杯。他们
舒舒服服地静静坐着饮酒,莫塞和奥利弗还抽烟。过了一会儿,奥利弗致歉说自己要睡觉了。
“睡得早,我才能给你找东西,队长。你的房间过了门左拐。”他鞠了一躬,离开了鸦和莫塞。
莫塞凝视着火焰,思索着刚才两个小时的事情。他开始明白自己过去两年是多么的空虚和寂寞。他遗忘了朋友
,仅有的几个信任的朋友。没有任何美食、美酒或者是好伙伴能治愈琳达给他的创伤。几年来,他并不是在生活,
仅仅是在生存。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没什么区别,但是对于莫塞来说,生活与生存是天差地别。
他的思索被视野内火焰黯淡所投下的阴影所打断。他抬头看看鸦的脸庞。她苍白的肌肤衬着漆黑的长发,再加
上火光所造成的影子,使得她看起来超凡脱俗。她的表情满是爱恋、关心和害怕。他站起来搂住她,知道自己该这
么做。他拥着她,直到她开口说话。
“我爱你,”她对着他的肩膀道。这么说的时候,她紧张不已。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但是你知道我不爱你。”她的身子变得像石头一样。“我在乎你,非常在乎,可
我不爱你。很抱歉,我希望能有别的感觉,但我做不到。”
她成了一具心脏还在跳动的、活着的、被伤害的女人雕像。莫塞可以感觉到她随着哭泣在颤抖,流下的泪水溻
湿了他的衬衫。他知道这一刻会来的,一直在害怕。他清楚如果他不说,最后她会转而恨他的,即使是现在他也没
把握会不会伤害她。
“我明白,莫塞,”她的泣声平息下来。“我明白。我猜我一直都明白,只是没听到我不相信。”他轻轻地摇
晃着她,尽可能地安慰她。他体会得到她的感觉,他不想伤她的心,可是没办法。
最后,她推开他,抽搐着伸手抹了抹眼睛。她看起来就像个孩子,虽说他晓得她起码大他五六岁。她看他的眼
神中映射出痛苦,看得出即使得不到回报,她也将继续爱着他。她知道跟人类的恋爱往往以痛苦收场。精灵比人类
长寿几个世纪,有些甚至上千年。父亲和前辈也曾警告过,可她仍然喜欢上了这个疯狂冲动、争强好胜的男人。她
现在六神无主,只知道注视着他褐色的双眼。还是那双眼睛,表露出仇恨、愉悦、幽默和狂热。还是那双眼睛,看
起来已经不再像人类那般健康。还是那双眼睛,她在里面迷失了自我。
“很晚了,”她轻轻地说,依然凝视着那痛苦的双眸。“我们该睡了。”她伸手拉住了他。他试探性地冲她笑
了笑,她随即回以笑容。
“我很高兴你回来,”她的话语中带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我很高兴回来,”他带着同样的语气说道。
她的微笑既犹豫又可爱,他只能管那神态叫淘气。“奥利弗整理好了两个客房。要是全弄乱它们多不好意思。
”
“不好意思,”他咧嘴笑着同意。他俯身轻轻地吻了吻她。她朝他眨眨眼,带他走进门去。
*************
“到这儿真他妈的费时间,”他对着鸵蜥说。离开缪格拉城前他买下了它。这是城里人们惯用的驮兽,他花了
——实际上是奥利弗付的帐——小部分钱来购买它以及必要的饲料。这是头很高的蜥蜴。跟他和鸦从阿哈比那里弄
到的不同。以莫塞看来,简直就像是爬虫版的鸵鸟。
“我至少得花见鬼的一个月才能回那该死的城市,”他继续他的演说。虽然跟鸵蜥聊天没什么益处。不过确实
能让他感觉好些。“如果那个婊子不在这里,那我就嗝屁了。”奥利弗的线索表明琳达在莫塞抵达前四天出城去了
东边。在那个方向人人都知道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多年前为死去的国王什么的建造的远古古庙塔。他朝着这个方
向前进,终于到了。
这座古庙塔相当高大,起码有一百尺,层层的台阶可以数得很清楚。它是由一种褐色的岩石所建,莫塞不是矿
石专家,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这玩意上面有无数的雕刻,莫塞一联想它们的造型就觉得毛骨悚然。很多扭曲的蛇
样生物盘旋在阶梯上,直达古庙塔顶端,形成数只展翅的巨蛇。他猜想某些人定然觉得它们漂亮,否则不会放在这
儿。
他无视那些雕刻,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上。与琳达见面。他很清楚他们两人中只有一个可以走出
古庙塔,然而他也不知道是哪个。一星期前他离开鸦和奥利弗的时候,觉得自己又沦落回一个流浪人。他知道这是
必须的,但并不意味他喜欢这样。与鸦在一起的那晚,他感受到了生活的无比充实感,跟生存是截然不同。她楚楚
可怜,事后什么也没有要求,不要爱情宣言,不要报答承诺,什么都不要。她心甘情愿地给了他,希望能与他在一
起。她爱他这样的人,并不求回报。他在这场无止境的行动中迷失了自己,最后在那个心肝的释怀下,他重新认识
了自我。他对复仇的渴望和恨琳达至死的决心并没有减弱,但却钝化了许多,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是这样。
他慢慢地走上古庙塔,准备进入战斗。他抽出长刀,清脆的摩擦声逐次回荡,他冷静地走向塔顶的入口。他的
表情一如既往的充满了纯粹的憎恨与愤怒。突然间,他可以感觉到随着憎恨与愤怒的释放,心底的那只野兽也活跃
起来了,然而,令它沮丧的是,绑它的锁链只是更加紧了。他会利用这只野兽的,不过绝不能再放它出来。他喂给
它憎恨与愤怒,借此来燃烧自己。他感觉到随着一步步接近那个叛徒,他也变得更加强大了。
他比预计的更快抵达了顶端。他环顾四周,看着这片名为比利昂的大片区域。这是个英雄迷失、战士堕落的位
面。这也是琳达或者莫塞完蛋的位面。
他朝这栋小巧建筑的宽敞入口看进去,一片漆黑。没关系,他知道她在那儿,他更拿不准的是见了她后的生死
。那儿的熟悉感跟鸦挺像(译注:那个精灵MM的名字有“漆黑”的意思),但跟巴特兹的心一样可憎。他怀着更加
阴暗的决心,步入了黑暗中。
他走下了好几段楼梯,连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随着他下行,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明亮,然而他内心深处依然是
忧郁阴暗。他很快来到了底部,黑暗在火把下摇弋不定。他进到一个宽敞的房间,大概是古庙塔中间的位置。这房
间的墙壁上、地板上和天花板有着和外面同样的雕刻。房间里面有很多放置在小台子上的坟墓,均匀的首尾相接,
形成一条通往房间中间的道路。每两个棺材间都站着一架老旧的骷髅,然而棺材里面的会更多。很明显琳达亵渎了
古庙塔其它的房间,用以设置障碍。
当莫塞进去的时候,这些骷髅走上前来。每一只都不同寻常地配有锈剑,另一只手臂上绑着小圆盾。莫塞皱了
皱眉头,如同镰刀割麦子一般淌过了这些不死生物。他犹如影子似的,一下在这儿,一下又在那儿,他到处移行换
位,那些不死骷髅比起骨头堆来,压跟强不到哪去。他们缓缓地挥动长剑,苯得要死,要躲闪太容易了。
没有骷髅再抵挡时,他已经站在房间中央,仅仅是呼吸急促了点而已。他并非在战斗中毫发无损,数个伤口正
在流血,这非但没有阻止得了他,反而让他更加恼火。没看到那个叛徒的影子,他大步流星地走进这间屋子仅有的
另一个出口。门后是一间类似的屋子,只是小了些。这个房间的供奉品比较多,周围一圈金制烛台,只有一架棺材
。这棺材的料子跟古庙塔是一样的石头,上面基本没有花纹。那顶上有一座浮雕。站在棺材前的是琳达。
她跟两年前那天晚上一样,只不过颓废了点。她个子挺高,和莫塞差不多,身材苗条。她有一头夹杂着红色的
黑发,以及一双红宝石色的眼睛。她的手指还是那么的柔弱无骨,还是那么丰满的胸脯、细瘦的蛮腰和曲线毕露的
股腿。她身穿惯用的那套紧身衣。黑色的三角皮革背心刚刚好遮住了胸口,同样光景的裙子挂在她腰间。满是一览
无余的诱惑。除了眼睛,唯一能暴露她魔族血统的就是那双翅膀。蝙蝠般的巨翅在背后展开,如同斗篷一样紧裹着
她。莫塞想起来有一次那些翅膀也这么裹着他,随即毫不留情地把那念头打压了下去。
“你好啊,莫塞,”她的声音呆滞而又哀伤。“你看起来不错。但愿我的小伙伴们没让你太累着。”
“去死吧,婊子,”他带着惯有的沉着回应道。“你出卖我的时候,找错要骗的人了。我从多元宇宙一头追你
到另一头,在这儿该做个了结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恨意以及对死亡的承诺。
“我爱你啊,”她叫道,被他言语中的威胁和双眼中的狂怒所震撼。
“你的爱就是要占有我,简纳斯让这事黄了,你这个到处卖淫的婊子。”他还记得两年前她那个塔纳里朋友帮
其逃跑时,她所作的辩解。他那个时候就不相信她,现在仍然不相信。“你背叛了我,背叛了简纳斯,背叛了黑心
们。”头两条虽然无法泯灭,但他可以忘却。最后一点则是不可饶恕的。
在一开始的指控中,她一直瞧着地面,但是最后却抬起头来。
“我背叛了你?”她难以置信地反问。“是你背叛了我,莫塞·黑心。是你说自己谁都不爱。也是你爱上了那
个小精灵贱货——鸦。是你背叛了我的心、我的感情、我的灵魂!”
“你根本没有心或者灵魂。为了作证明,我会撕开你的胸膛,表明一下你原本可能长心脏的位置是空的。”他
会这么做的。她的言词使他打消了最后一点留其不杀的念头。真是祸从口出。
她拔出束在腰间的长剑,发出充满憎恨的兽叫,向前冲去。他站了很久,久到足以喃喃说出“来送死吧,我可
不在乎”,然后随着他冲刺,一阵怒不可赫的吼声自嘴中发出。一直到两星期前还荒芜人烟的古庙塔里,回荡着剑
刃相击的声响以及野蛮而又充满恨意与狂怒的吼叫。
*************
夜幕即将降临,一个孤独的身形自古庙塔中而起。这道身形所造成的阴影远远的延伸到了沙漠中,使得万物都
处在一片昏暗中。这道身影抬头看了看那遥不可及、此时刻正逐渐黯淡的蔚蓝天空,惊讶于既已发生的事实。这个
身影耸了耸肩,举起一个从墓室深处取出的东西。在这个身影铁爪般持握下的,是一颗带有头发的脑袋。那人伤心
地看这颗痛苦的头颅滚下楼梯。
在阶梯底部的鸵蜥,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它跑向头落地的位置。鸵蜥可不在乎谁会从面前这堆奇怪的石块中走
出来。它真正在意的是吃的东西,而那人丢下来的头颅看起来可以吃的样子。它飞奔到那个脑袋前,扯出其中一个
眼眶的眼珠子。这颗眼珠滑过它的喉咙,接着进入食道。鸵蜥舒服地打了个颤栗。它已经很久没吃鲜肉了。如今尝
过鲜之后,它又开始估量下一步该啃头的哪个部位。那里面没多少脑髓可以吃,所以它决定接下来解决掉另一只眼
珠。它攥过另一只眼睛,那上面的虹膜还是漂亮的红宝石色,将其也投进了喉咙。
莫塞站在古庙塔的顶上,看着鸵蜥咀嚼琳达的头颅,开始哈哈大笑。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要笑,只知道自己需要
这么笑。笑罢,他便走下阶梯,朝备用马而去。下楼梯的时候,他心想:但愿回缪格拉城的路途不要太遥远,鸦还
在那儿等着他。
(全文完)